這門課以考試作結。試紙上列了幾個刑事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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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求我們仔細思考這些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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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刑法做出適當的討論與判決。看起來並不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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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在課堂上已反覆訴說犯罪成立的判斷步驟是構成要件該當性、違法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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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是其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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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需根據這個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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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列出，便可判斷其有罪無罪，犯了哪條罪，必須處以哪條罰則。書寫考卷的過程，並不痛苦，還頗為愉悅。我振筆疾書，解決了一個又一個案件，像是左拿劍右揮刀，嫌犯在我腳下低頭，我令他們認罪。無來由地快感。不過半個小時，我便寫完考卷，百無聊賴環顧教室，其他同學都還在苦思，鄰座同學甚至咬著筆抬著頭，彷彿求老天爺賞個解答。有這麼困難嗎？我再度檢視自己的答案：構成要件沒問題，阻卻違法我也有考慮，翻翻六法全書，刑法條文我也沒弄錯，那還少了些什麼嗎？換我抬起頭看著講台上的助教走來走去，滿是疑惑。助教是我熟識的學長，見我直看著他，以為是求救，便聳聳肩，回我一個嘲弄的笑容。啊，不管了，坐到下課鐘響我也還是不知道其他同學苦撐的原因，不如早早交卷。我推開椅子，往講台走去，成了第一個交卷者。助教則訝異看著我瀟灑地丟下考卷，轉頭就往門外走。他追了出來：「你怎麼可以寫這麼快？」「該寫的我都寫啦！」助教搖頭說：「你這樣太危險了，這些案件需要更多的討論。」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哪裡有問題，但助教的反應彷彿我已鑄成大錯。最後這門課拿到不錯的成績，助教也未再對我說教，但我仍耿耿於懷：究竟我哪裡做錯？沒有花太久，約莫才一個學期的時間，我才從自己選擇的司法採訪專題中領悟：法律是死的，人是活的。罪與罰不單是法律問題。雨果名作《悲慘世界》裡的尚萬強因偷麵包，出獄後仍被警官賈維追緝，認他是終生的罪人；杜斯妥也夫斯基的《罪與罰》中沒有人有罪，但罰卻在每個人身上。透過文學小說，我們能藉著人的命運與處境，反思社會不公、法律不義，但在現實生活中，我們卻容易輕率地判斷一切。僅管在刑法的第一堂課，老師便已強調我國採「罪刑法定主義」，並屢屢強調「無罪推定」、「罪疑唯輕」，那時我那年輕氣盛、廉價的正義感的確有稍稍收斂，並反省。無奈，見到那些紙上案件，我便忘記了那是一條生命、一個人的人格與名譽，我只是應付它。許多年後的今天，我在以新聞業反思為主題的韓劇《皮諾丘》中看到熟悉的話：「對我而言，這或許只是新聞選題，卻沒想過那是一個人的人生。」但這世界上，多少人是這樣去面對一條「書面上」的生命，「報稿單」裡的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