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四壯集-融化的時間 (下)

 「時間」在我這段度假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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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也趕不上在台北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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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了足足十四個小時。我的時間真的是已經被融化了。
 從日本飛到美國的達拉斯是黑夜加上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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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好好睡上一覺不知道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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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坐在靠窗的年輕女孩趴在窗子邊早已沉沉入睡。偏偏我是清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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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得像黑夜中億萬光年之外還能看得到的一顆星體。
 我搭飛機很難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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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喜歡在飛機上看小螢幕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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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連音樂都不需要。我習慣在黑暗中閉著眼睛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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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此刻的時間。時間在此刻凝結成了一個多面的晶體不再流動,在黑暗而冰冷的空氣裡散發著令人目不暇給的耀眼光芒,我就是喜歡這樣的感覺。拜人類文明和科技之賜,讓我們可以將自己用這種方式騰雲駕霧,穿越大氣層超越時空高速前進。離出發和到達的地點都那麼遙遠,漂浮在過去難以想像的高空中,我們什麼也不能做,除了冥想和吃著飛機上提供的食物。時間硬得像一塊冰,直到美國的達拉斯機場,時間才又開始流動起來。
 達拉斯機場的入境大廳排滿了各色人種。在下飛機前,二姊就不斷地提醒我說機場的人潮會很嚇人,會像逃難一般的恐怖。她去年此時曾經來過這個機場,耶誕夜她從亞特蘭大趕到這兒時,只因為行李上的檢查貼紙掉落,重新接受入關檢查,差點沒趕上去拉法葉的飛機。達拉斯機場分成四大區,透過環狀路線的接駁車載著旅客們到達不同的區域,阿亮提醒我們說,別急著搭接駁車,因為入境後的那一區比較寬敞,可以在那兒休息夠了再轉到另一區。我很喜歡機場的感覺,人來人往,拖著大大小小的行李箱,出發或歸來,家或是遠方,幾乎就是整個人生的縮影。在機場我很放鬆,可以捕捉到很多人生的切片。耶誕節前夕,旅客幾乎都是以「家人」為單位,散落在不同的角落,對於一個寫作者而言,正是最好的想像時空,每個家庭都有不一樣的故事,而每個故事又正在進行中。
 從達拉斯機場搭飛機到路易斯安那拉法葉時,飛行的高度較低,可以看到地面清楚的燈火,會移動的燈火是車子,不會移動的是房子和路燈。每次看這樣燈火輝煌的畫面,總是會想,人類將這個原本是日夜自然循環的地球徹底地改變了,原本應該是一片漆黑的黑夜也被人類弄得像白晝一般,對地球上的其他生物是極不公平的,許許多多的物種因此消失。
 路易斯安那拉法葉到了。弟弟帶著全全守候在機場的出口,二十三年前,全全還在阿亮的肚子裡面,二十三年正好是這個孩子的成長時光。全全最有興趣的東西是歷史和地理,還有氣候的變遷,還有飛機。他也最在乎自己曾經讀過的小學、初中和高中,所以明天的行程已經安排好是去他所讀過的學校走一趟。車子從機場開往弟弟家的途中,弟弟開始講解兩百年前(1803.12.20)美國總統傑佛遜如何透過談判,從拿破崙手中取得從南方的路易斯安那到北方蒙大拿的廣大國土的美國歷史。這一天,正好是兩百周年。全全在一旁會糾正弟弟的小錯誤,因為歷史的敘述是不能有一絲絲錯誤的。
 耶誕夜,我收到全全的哥哥小安的一份禮物,是由達利的作品「融化的鐘」所設計的一個軟趴趴的鐘。「時間」在我這段度假的時刻,永遠也趕不上在台北的時間,慢了足足十四個小時。我的時間真的是已經被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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