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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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意識到我的毛衣外套少了一顆我不曾注意過的扣子的那一刻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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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是不自覺地望向領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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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到有些不對稱、不平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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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到這是一件有缺憾的外套。穿起來雖說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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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仍然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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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總覺得哪裡不一樣了。這顆扣子究竟曾幾何時變得如此重要?我摸不著頭緒。一位朋友見我對此懊惱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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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便向我提出建議:「你何不另外縫一個樣式相似的扣子在原來的地方呢?縫扣子是很簡單的啊!有什麼好煩惱的?」我卻只是悻悻然地回答:「那就不是原來的扣子了……」這消失無蹤的扣子,若要說它使我體認到「失去以後才懂得珍惜」未免也太過於誇張、矯情,然而,這般找不著扣子的失落感,就好似當我們在聽一張悅耳的音樂專輯時,雖然會不自覺的哼上兩句,卻不代表著我們自始至終都留意著音樂的進行。而就在音樂停止的數秒──甚至於數分鐘後,我們會對這突然意識到的靜默感到不寒而慄,瞬間被這無聲的恐懼所吞噬。這般失落感簡直比音樂的嘎然而止更加令人無法承受。又好似一部電影劇終時,觀眾們總要過個半晌才能從電影情節走回真實。看似傾聽著片尾曲,實則在與劇中人做最後一番拉扯。若不是正沉浸、耽溺於王子與公主的天長地久,就是感傷惆悵於才子佳人的生離死別。我們這群似傻子的觀眾,為了那「得不到的天長地久」而失落,又為了那「無能為力的生離死別」而失落。劇終不是解脫,而是折磨的開始。那虛構的情節、那不存在的人物,能夠讓我們失落的對佳饌食不知味,對美景視而不見。這般失落感亦如初從夢中醒來的悵然若失。美夢也罷,噩夢也罷,乍寤的那一刻,朦朧之間,尚且不知自己身處何方,而恍然一驚,原來自己一夜的冒險驚奇故事已不復存在,連一聲最後的再見也來不及說出口,就如此頭也不回的離去。彷彿死了一條性命般,唯一的差別在於,這死亡的傷痛,是必須由自己尚未殆盡的後半輩子獨自承受的。然而,細細推敲這些我們逼自己去面對的失落感,我們似乎又並未真正失去了什麼。一首被忽略其行進的歌曲?一部不屬於我們故事的電影?一場我們只扮演過客的夢?一顆不曾注意過的扣子?但話說回來,在這過程中,我們又真正獲得了什麼嗎?顯然,我們未曾獲得什麼。那麼,這個「失」究竟是打哪兒闖進我們心房的呢?是否就因為我們未曾「獲得」,而逕自遭「失去」所襲擊,而感到備加貧乏,內心備加不平衡?又或者正因它們是「無形之物」,才能夠如此輕易的穿透我們這身臭皮囊,而直達內心,直達我們靈魂的最深處?這種失落或許不像親人、好友離開人世時所面臨的悲痛,它並不會使我們嚎啕大哭,也不令我們感到無依無靠,但它卻一小口一小口地蠶食我們,我們說不出自己為何而傷心,說不出自己為何而心生不平,但卻感到身體輕飄飄的,似少了靈魂一般。這種無形的得失確實左右了我們,而失不復得的事物果真是折騰人的啊!然而,這一切或許都必須在我們意識到「失」的前提下才算成立,但,我們真的沒有一點辦法來彌補這樣的「失」嗎?若我真的復得那顆迷人的扣子,則我的失落感就能夠被填補嗎?我們的情感及生命,果真是用此種方式,拼拼湊湊,東黏西補而完整的嗎?而……那顆扣子究竟是在何時,究竟是在何處脫落的?我不清楚。難道這一切只是我的幻覺嗎?那「咚」地一聲響,真的只是扣子落地的聲音嗎?即便它只是一個出於物理現象而產生的既單純又不帶情感的碰撞聲,卻突然宛若暮鼓晨鐘。於是,我抓住這鐘鼓般巨響的回音,我找到尋回失落一角的最佳解答。膽戰心驚地,我翻開電話簿,以冒著汗的手,撥了那三年未碰,卻依然眼熟的電話號碼,就在話筒的一端傳來熟悉而靦腆的聲音的那一瞬間,我依稀瞥見扣子被電話線纏在桌底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