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送她到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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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淡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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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離開了。「葉卡特琳妮．亞歷山卓洛夫娜──」葉卡特琳妮用俄語說；亞歷山卓洛夫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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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歷山德烈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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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統俄羅斯正式的自我介紹方式。葉卡特琳妮的希臘文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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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說方言、俄語、亞美尼亞語。她父親和已過世的先生都叫亞歷山德烈。午餐極為豐盛，肉排、乳酪、醃菜滿滿地擺了一桌。艾蘭尼底斯（艾蘭尼底斯這個姓氏，女性時為「艾蘭妮度」）家人費了很大的心力讓這桌菜看起來漂亮。若真要分辨，這比較像高加索的筵席，除了蒸餾酒（Tzipouro），沒有希臘常見的茄子沙拉、羊奶乳酪烤餅、肉丸湯和黃瓜絲酸奶。一般認為高加索三小國喬治亞除外，亞美尼亞跟亞塞拜然的飲食比較「粗」，只懂得烤肉跟醃菜，口味無非鹽、胡椒和發酵以後的酸，但我始終覺得這種直率，不一定只反映在飲食上，反而可以讓我們看見一些原質的東西。午餐開始的時候是安靜的。在希臘偏遠的亞歷山大波利斯出現來自巴黎的不速之客，氣氛難免有點生疏，大家客氣地用著餐點，交換著無關緊要的話題。高血壓和糖尿病的關係，才吃了一點肉排和麵包，葉卡特琳妮便哼哼唧唧地吵著要躺下，甚至眼淚都流了出來。公寓只有兩間臥室，一間是女兒女婿的主臥，另一間是孫子的小房間。孫女妮琪離開家已經十幾年，回來就在客廳打地鋪，甚至把兩張單人沙發對拼起來，也可以湊合著睡一個周末。葉卡特琳妮沒有自己的房間，來女兒家的時候，便睡在客廳電視旁用屏風間隔起來的床榻上。在女兒跟孫女的照顧下，葉卡特琳妮比較平靜地躺下了，起初還偶爾傳來幾聲痛苦的呻吟，漸漸就只剩下均勻的呼吸聲。後來，妮琪．艾蘭妮度告訴我，葉卡特琳妮在兒子家的處境大致相同，行動不便的老太太因此認為自己是「多餘的人」，處處為家，又處處不是她的家。十二月的亞歷山大波利斯很冷了，但沒有下雪，艾蘭尼底斯家的暖氣和壁爐長年失修、無法使用，只有幾個插電的暖爐微微地散發熱浪。「高原下雪了吧？」艾蘭妮度太太問他先生。高原，指的是亞美尼亞北部斯帝潘那凡附近的老家。「達。」艾蘭尼底斯先生用簡短的俄語回答。他的語調很冷淡。他不願提起亞美尼亞的往事。據說，高原上雪最厚的時候可以累積到膝蓋一般高，在剷了雪的彎曲的村間坡路上（那些路沒有鋪柏油），孩童們不厭其煩地玩著雪橇。「從我們的窗台望出去，彎曲的峽谷在銀白色的大地上劃出黑色的線條。」艾蘭妮度太太說：「點上壁爐，整個村莊都是柴火的味道。」談到亞美尼亞，整個餐桌都靜默下來了。不是剛開始用餐的那種生疏，而是陷入遙想的靜默，彷彿大家的心都回到遙遠的高原。葉卡特琳妮也醒了，屏風後傳來兩聲輕咳。「亞歷山德烈──」，她輕輕叫喚著這個名字。，